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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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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黎嶼成,你的愛可真廉價。◎

雙姨披著外套站在走廊, 瞧見淩若念從書房出來,就直往大門口走去,她暗道不好。

然後忙不疊追上去勸慰:“淩小姐你別沖動,少爺也是一時生氣, 等他冷靜下來你們再坐下來好好聊聊。”

淩若念停下腳步, 看向雙姨, 又看了眼一直站在客廳的池川。

二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神色為難又帶著一絲憐憫, 想勸她不要走卻也知道理由站不住腳。

她瞬間明白了什麽。

原來雙姨一直以來都知道她是藺嘉念的替身,池川也知道, 雙姨在黎家工作幾十年, 池川從小就在黎家長大, 他們自然都見過那個叫藺嘉念的女孩。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個替身,所以詹俏才會出言暗諷,這四年來,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她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就從來不是自己。

不是淩若念,只是一個長得像藺嘉念而被黎嶼成暫時當成替身的女人。

真是可笑!

她真的是太蠢了, 才讓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只猴子, 觀看了這麽多年。

淩若念在心底自嘲一聲, 一向柔和的眸底此刻結成一片冰霜。

下一秒,她將自己的睡袍袖子從雙姨手中一拽而出, 沒有半分留念地朝大門口走去。

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她的動作實在太快。

等池川反應過來追出去時,她已經乘坐電梯下樓。

他連忙按下旁邊的另一部電梯,祈求還來得及, 但等電梯到一樓時, 已經不見女人的蹤影。

池川沖過去詢問管家:“你有沒有見到淩小姐下來?”

“哦, 我剛才看見淩小姐從門口出去了。”

話音一落,池川就抽了把傘沖出去,管家被他嚇了一跳。今天到底了是怎麽了,淩小姐穿著睡袍就失魂落魄下來,現在這個男的又這麽著急追出去,奇奇怪怪的。

池川在小區裏找了一圈,然後又跑到外面,可始終找不到淩若念的人影。

現在這麽晚,還下著大雨,淩小姐要是出點什麽事,他可付不起這個責任,都怪他晚上說漏嘴了,沒和萬秘書的說辭對上號,才會這樣。

他站在小區門口焦灼踱步。

思來想去,給鄭迦和桑菊都去了電話。

淩若念身邊最親密的除了父母就是她們倆人,如果她有什麽事情應該會第一個聯系她們,沒準現在就和她們在一起。

鄭迦和桑菊接起電話,聽到後消息都是一驚,因為淩若念並沒有聯系她們。

……

看到手機上顯示鄭迦的名字時,淩若念蒼白的神色下眼神一動,然後接起。

那頭聲音著急得不得了:“念念你沒事吧?你現在在哪?”

“鄭迦。”淩若念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咽了下幹澀的喉嚨,聲線透著一股幾乎要萬念俱灰的死氣,“你認識藺嘉念嗎?”

鄭迦也是那個上流圈子裏的人。

會不會,會不會連她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將她當做藺嘉念的替身?

想到初次見面時鄭迦的熱情,淩若念被雨水澆透的脊背瞬間一寒。

“誰?藺什麽?”鄭迦滿臉疑惑地反問,聽見那頭嘈雜的雨聲後又焦急擔憂地說,“不是你先別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你!”

淩若念深呼吸了下,鼻尖縈繞著雨水淡淡的腥氣,提了提嘴角:“我沒事,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她掛斷了電話,好友的聲音一瞬消失在聽筒裏。

還好,鄭迦並不認識藺嘉念,並不是因為藺嘉念才接近她的。

這大概算得上她今晚最大的一個安慰了。

淩若念放下手機,擡起遍布淚水和雨水的臉。

不知何時,她竟然走到一家美發造型室前面,她摸了下自己棕色的發尾,然後擡腳走了進去。

“歡迎光——”

造型師照例打招呼,卻在看清來人時嚇得一楞。

韶光大爆,淩若念的臉她不會認不出,讓她驚訝的是女人現在身上只有一件濕透的白色睡袍,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像個從水裏爬出來的女鬼。

她這是發生什麽事,從家裏跑出來的嗎?

淩若念自顧自地坐到椅子上,造型室的燈光讓她的臉色更顯慘白,聲線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染發。”

“啊——好。”造型師下意識地應道,然後聲音發抖地問,“您想染什麽顏色?”

淩若念失神看著鏡子裏一頭深棕長發的自己,吐出兩個字:“隨便。”

只要不是棕色就好。

作為演員,她的頭發都是專人在護理打理,本不應該隨意找一家店就開始染發。

但她實在是不想繼續頂著這個發色出現在他人的視線裏。

這個和藺嘉念一模一樣的造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的可笑與愚蠢。

造型師動作麻利地拿出兩條大毛巾塞給她:“好的,您先在這稍等一下,我去取染發用的工具。”

說完這句話,她立刻閃到一個淩若念看不到的角落,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店長。

她們這家造型室也接待過不少明星網紅,店長的人脈很廣,知道淩若念狀態不對,立刻通過苦丁聯系到桑菊。

“念念。”桑菊趕到造型室時,造型師正在給淩若念上染發膏。

她的神色十分擔憂,但沒有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死死地咬住牙關。淩若念是個藝人,要是被別人爆出什麽私事事情就壞了。

這點分寸她還是有的。

……

頭發終於染好,年輕的造型師也松了一口氣,摘下圍布:“淩小姐,頭發染好了。”

淩若念看著鏡子中一襲黑長直的女人,滿意地點了下頭,聲線十分平靜冷清:“好,謝謝。”

她起身結賬,按了下手機卻沒反應,不知道是沒電還是進了雨水壞了。

她神色自若地看向桑菊:“桑姐,幫我付下款。”

桑菊應聲走來,看著她和平日沒什麽兩樣的神情,反而更擔心了。

池川打電話給她時透露了些信息,她也隱約猜到事情和黎總有關。從淩若念半夜淋雨離家的行為來看,絕對不是一般情侶間的小吵小鬧。

她利落地付好了賬單,然後扶著淩若念上車。

剛才出來得急,她自己開的車。

現在車裏只有她們二人。

桑菊正要問個清楚,來電鈴聲就突兀地響起,上面顯示著——“池特助”。

想著他應該是來問淩若念的情況,桑菊正想接起來報個平安,就聽見副駕駛上傳來一道冷靜的女聲。

“掛了吧。”淩若念說。

她的語氣輕而隨意,但卻不容置喙。

桑菊有不小的驚訝,啊了一聲,然後就聽見女人說:“我和黎嶼成分手了,以後無論我發生什麽事,都和他沒有一點關系。”

“什麽?分手?”桑菊震驚地瞪大眼,而後迅速掛斷電話,冷靜下來了解情況,“怎麽回事?”

淩若念的視線看向前方,語氣平淡地總結陳詞,完全不見先前的失態。

“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長得像他的前女友,今天被我意外發現,所以就分手了。”

“前女友?這不就是把人當替身嗎?”桑菊氣憤地往方向盤上一拍,“就算他再有錢有勢,也不能這樣不把人當人看啊!真是太氣人了……”

說到那個“氣”字的時候,她的喉嚨忍不住哽咽了下,眼裏含淚,完全說不下去,全是替淩若念委屈的。

難怪淩若念會這樣激動,這麽深的夜,剛才還下著大雨,穿著睡袍就不管不顧跑了出來。

“我沒事。”

淩若念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反過來安慰她。而她自己的情緒,早在那場暴雨中消解殆盡了。

桑菊擦了下眼淚,問:“那你現在打算去哪?”

淩若念倏地一怔,然後自嘲似的低下眼睫,聲音很輕很遠:“送我去酒店吧。”

“好。”桑菊應下,然後麻溜地開車前往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淩若念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思緒飄得很遠。

被桑菊這麽一問,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別無去處,她手裏的存款雖不多,但也足夠買一個小房子,可是她一直沒有起過這個念頭。

因為她將海月灣那個房子,當做了她和黎嶼成的家。

兩個人怎麽可以有兩個家?

他們彼此的工作那麽繁忙,如果再不住到一起的話,那一年到頭來可能都見不到兩次。她為和他一個家,於是連一個自己的房子都沒買。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黎嶼成從未將她當成他未來的家人。

她當初的那些想法,現在看來真是可笑至極。

桑菊送她到酒店,然後立刻推她進浴室洗熱水澡,還要了一杯姜茶給她驅寒。

現在已經十一月了,天氣這麽冷她還淋雨,穿著這麽久的濕衣服,怕是明天要感冒發燒。

淩若念將姜茶喝下後,桑菊仍是不放心,幹脆陪她住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小粒送了一身新衣服過來。

“合身嗎?”她問。

淩若念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到餐桌前吃早餐。

見她狀態和平日裏沒什麽不同,小粒心裏疑惑。更疑惑的是,明明不久前倆人還甜甜蜜蜜,怎麽說分手就分手了?

她實在想不通,桑菊示意她不要多問。

淩若念喝下一口無糖酸奶,然後說:“桑姐,待會你送我去海月灣一趟。”

桑菊一驚:“你去那幹嘛?”

淩若念解釋:“收拾行李。”

昨晚她出來的時候,除了放在睡袍口袋裏的手機,其他的什麽也沒帶。

她自己買的衣物首飾,重要的證件合同,都還在那裏。

桑菊了然地應了句:“好,我和你一起去。”

*

海月灣。

倆人直接從車庫的電梯上去。

到了門口,淩若念下意識去按指紋解鎖。

指尖卻在半空中一頓,然後按了門鈴。

雙姨聽到聲音,立刻過來開門,一見是她回來驚喜得不得了:“淩小姐,你回來啦,我這就打電話給少爺!”

“不用了,我收拾完行李就走。”淩若念走進去。

雙姨疑惑地啊了一下,然後問道:“你是要去拍戲嗎?”

話音一落,只見桑菊嗤笑一聲,語氣不善地說:“什麽拍戲,雙姨你是老糊塗了吧?我們家念念既然已經和你家少爺分了手,那當然是要把自己的東西都帶走的。”

雙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

淩若念朝桑菊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著雙姨說:“不好意思啊雙姨,桑姐一時激動說話沒個把門,你別和她計較。我進去收拾下行李,很快就出來。”

這件事和雙姨無關,她不想遷怒到旁人身上。

“不是淩小姐……”雙姨想攔住她離開,卻找不到理由。

淩若念往裏走了幾步,然後回頭:“桑姐,你就在客廳這等我吧,我自己進去收拾就行。”

“行。”桑菊點頭,然後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

淩若念自己一人進了臥室。

不到十二個小時前,她還躺在這張床上,但現在看見,卻只覺得陌生。

像隔了半個世紀之久。

她走進衣帽間,將自己買的行李箱拖出來,攤開放在地上,然後打開角落的衣櫃,將裏面的衣服都裝了進去。

然後又按照一樣的流程,將珠寶櫃裏的那些珍珠白鉆類的首飾收拾出來。

時到今日,她才知道黎嶼成為什麽一直給她買那些風格明艷的衣物珠寶。

他不斷地送給她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想將她打扮得更像那位叫藺嘉念的女孩,以便於他更好地投射情感。

也難怪那次她說出自己並不喜歡他送的禮物風格時,他會一下子冷了臉。

一個高級一點的充氣娃娃而已,怎麽配有自己的想法?

她就該聽他的話,任他擺弄。

還有,在床上將她的眼睛用絲帶綁住,恐怕也不是他的什麽特殊癖好,而是她的眼神不像她。

不像,所以幹脆不要露出來。

免得掃了他的興致。

她盡量快地將行李收拾好,然後離開這個處處打著她臉的地方。

她的東西不算少,到底也是在這裏住了四年,自己買的行李箱行李袋都差點不夠裝。

她把證件文件拿出來,放進隨身的包包裏,然後準備分批把行李拿出去。

她將一個行李袋放在行李箱上,往客廳推去,正要叫桑菊搭把手,一擡眼就看見坐在沙發正中央的男人。

她淡淡地收回視線,像沒看見一樣,神色如常地對桑菊說:“桑姐,幫我把行李拿到電梯裏,我還要再進去拿兩三趟。”

桑菊應好。

雙姨臉上的表情十分著急,巴巴地看著黎嶼成,盼望他能出句聲將人留下。

行李被桑菊接過手後,淩若念又進臥室將另一箱推出來。

直到她將行李全部拿出來,黎嶼成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面色極沈。

眼見淩若念已經到了玄關處換鞋,這下連池川都急起來。

他實在不知道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明明一接到雙姨打來的電話,就立刻推遲會議回來海月灣。

現在卻坐在這裏一言不發。

“淩小姐……”

他朝門口喊道。

下一秒,那個渾身散發著陰沈可怖氣息的男人卻說。

“別攔她,讓她走。”

聽到這句話,淩若念無聲地笑了一下,換下腳上的一次性拖鞋,沒有半分遲疑地朝電梯口走去。

她和他之間,沒有再說一句話的必要。

*

將行李拿到酒店後,淩若念並沒有急於找房子搬進去,而是回了家。

那個有著她的父母的家。

“怎麽突然就回來了?昨天不是才回來吃飯嗎?”

梁春英和淩紀華正在吃午飯,看見她回來立刻放下碗筷走過來,開心得合不攏嘴。

淩若念笑了下說:“沒什麽事就回來了。”

梁春英看了眼飯桌說:“你沒提前打電話回來說,我和你爸都吃上了,這樣你先坐會,我再去炒兩個菜。”

“不用,我盛碗飯就好,夠吃的。”淩若念怕麻煩,拉住了梁春英的手。

但梁春英還是堅持:“沒事很快的,我炒個韭菜雞蛋,再炒個花甲。”

“念念讓你媽去吧,你過來坐。”淩紀華拉著她坐下。

淩若念坐在飯桌前,目光一下子被桌上的手機吸引。

梁春英和淩紀華的手機都亮著,一個是微博,一個是抖音,但裏面的主角都是她。

她在梁春英的手機上點了點,就看見梁春英已經在她的微博超話連續簽到了324天,微博裏全是轉發點讚她的各種圖片視頻。

“爸,這是什麽?”

“哦這個啊。”淩紀華笑著解釋道,“歡迎加入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廢文哦我和你媽聽別人說這個視頻的讚越多越好,說這個叫……叫什麽,做數據,對說是要把這個數據做起來,就可以被更多人看到,所以就註冊了賬號,不過還是搞不太懂。”

淩若念聽得鼻尖一酸。

沒想到在她不在家的時間裏,她的父母竟然連吃飯的時候,都不忘給她的視頻點讚。

明明是對網絡一竅不通的兩個人,卻為了她開始學著像粉絲一樣做數據。

而她竟然為了和黎嶼成談戀愛,忽略了自己的父母,休息的時候基本都待在海月灣和黎嶼成在一起,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以至於這次連續兩天回家,讓自己的父母驚喜成這個樣子。

她低著頭,眼眶越來越熱,直到滾燙的懊悔的淚水滴到手機上。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哭了?”

淩紀華看著女兒有些不知所措,一連抽了好幾張紙往她手裏塞去。

梁春英聽見聲音,也連忙關了火出來:“怎麽了念念?”

淩若念抱住他們兩人,哽咽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爸媽,是我不好,我沒有回來看你們,我……”

梁春英拍著她的後背:“哪裏不好了?我們都知道你是在忙工作,年輕人就是應該奮鬥,最近網上不是還很流行那個詞,叫什麽搞搞事業,你搞事業我和你爸當然都是全力支持你的!”

淩若念的臉埋在她的肩膀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以後一有空就會回來陪你們的……”

這次回來後,淩若念在家裏住了將近一個月,每天陪父母看鋪子,摘菜聊天。

將漁村外的一切都拋諸腦後。

也沒有想起過那個人一次。

桑菊知道她回去也沒有打擾,韶光的宣傳工作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等唐玖那部電視劇的試戲結果出來。

*

深夜,海月灣。

主臥陽臺上,身著定制西裝的男人單手插兜,高大頎長的背影立在寒風白雪裏,不知冷似的,右手指間夾了根香煙。

暗紅的,成為這一幕裏唯一的光亮。

許久後。

他才掐滅煙頭,轉過身。

黎嶼成帶著一身雪意回到屋裏,徑直走向衣帽間取衣服洗澡,卻在打開衣櫃門時,視線一頓。

他的睡衣衣櫃旁,是女人的衣櫃。

而此時,透過暗色的玻璃櫃門,可以一眼望盡裏頭的空無一物。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沒來由的煩躁。

男人擡手扯出領帶,然後隨意扔在地上。

……

池川接到黎嶼成的電話時,已經是淩晨三點。

他猛地從被窩裏坐起來,揉眼道:“黎總,是有什麽急事嗎?”

手機那頭傳來的男聲低而緩:“嗯,明天我搬到禦林山莊,你把海月灣的房子賣了。”

“賣了?”池川簡直不敢置信。

男人沈聲反問:“有問題?”

池川被這一聲嚇得一個激靈,立刻道:“沒問題沒問題,我明天就去辦。”

聽到他的回答,黎嶼成沒再多說,嗯了一聲就切斷電話,留池川一人在黑暗裏淩亂……

黎總要賣掉海月灣的房子?

*

淩若念從漁村離開後,這幾天一直住在酒店。

早上,她突然接到老板的電話,讓她今天回公司一趟,有事和她說。

她問了桑菊知不知道是什麽事,桑菊也不清楚情況。

下午,桑菊來酒店接淩若念到星樂傳媒。

“餘總好。”

走廊裏,桑菊和淩若念同時和面前的男人打招呼。

餘興慶是星樂傳媒的創始人,黎嶼成入股後,他變為第二股東,但公司裏的事務還是他在負責。

他點了下頭,手上拿著個保溫杯:“若念啊,你跟我進會議室一趟。”

淩若念語氣平靜:“好。”

桑菊正要跟著進去,就被餘興慶攔在外面,讓她在外面等。

淩若念和餘興慶見面的次數不多,摸不清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有什麽事單獨找她,竟然連她的經紀人都不讓在場。

她坐在會議桌前,心下疑惑。

餘興慶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然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

淩若念心頭的困惑又重了一分,目光放在演員聘用合同的幾個大字上,然後擡起白皙的素手,細細的腕骨上戴著一個翡翠鐲子,將那份合同翻開。

是邊真志的那部戲。

甲方的位置已經簽字蓋章好了,剩下空白的乙方。

她從容地擡起眼:“餘總,這是什麽意思?”

餘興慶喝了一口保溫杯裏的熱茶,似乎是在思考措辭,然後才開了口:“這個是黎總給你的一份心意,算作是……好聚好散吧。”

聽到這句話,淩若念倏地一怔,神情僵住。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不會再因為這段關系起波動了,但沒想到,黎嶼成再次給了她尖銳的一箭,扯開這美化過的最後一層幻想。

叫她看清這血淋淋的一幕。

她以為黎嶼成將她當做藺嘉念的替身和她戀愛,真心不多但也有一分。

可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在他的心裏,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

這份合同,是他給她的分手禮物。

這四年來,她一直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和他並肩。

可今天,這個人讓她知道她到底有多可笑,竟然在一個眼裏只有利益的冷血商人面前談感情,將自己變得如此的不堪,被人一腳踩在泥地裏。

四年前她第二次見到黎嶼成時。

他問她為什麽打算進娛樂圈,而不考慮像夏老師一樣留校教表演。

她回答說她想快一點掙多一點的錢,當老師的話不知道要再讀多少年書。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錯了。

他直到現在都認為,他們之間只有銅臭和色.欲的關系,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共識。

但她不能。

黎嶼成看低她,但她不能也看低自己。

只見她將合同往前一推,聲線平靜得泛著寒意:“我不需要。”

餘興慶面露難色,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但也不要意氣用事,邊導這個角色外面多少人在搶,你要是沒把握住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收下對你只有好處。”

淩若念直視他,一雙眸子清淩淩的:“我說我不需要,是因為我上午已經接到唐導的電話。”

餘興慶驚訝道:“你是說她那部劇定了你?”

淩若念:“嗯。”

餘興慶站起來踱步,一臉激動:“那可真是太好!她不是一直喜歡用新人的嘛,我還以為你機會不大呢,有沒有說合同什麽時候簽,要盡快定下,免得生了什麽意外!我去叫桑菊進來。”

其實自從上次從邊真志那裏探到口風後,淩若念就打算放棄那個角色了。

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黎嶼成是這樣看她,除了不願意麻煩他外,她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從劇本考慮。

邊真志的餅是好餅沒錯,去年還捧出了一位視帝,但那是對於男演員而言。女演員在他的鏡頭裏,更多時候是扮演一個漂亮的花瓶,戲份看起來不少,但都是作為男主的附庸出現,人物很平面。

去年那部電視劇上映後,裏面一個男三吸到的紅利都比女主多。

而唐玖不同,在她的故事,永遠只有一個主角,將所有的視角聚焦於主人公身上,刻畫出她的一生和背後的人性。

唐玖的餅,對於一個女演員來說才是真正的好餅。但由於她更偏愛用白紙新人,且選角程序的不一般,所以圈內很少有人敢放下光環和面子去嘗試。

餘興慶自然也清楚這背後的利與弊,所以現在才會這麽激動。

*

一周後的酒店套房內。

淩若念雙手撐在洗手臺上,吐了又吐,唇色慘白如雪。

桑菊一邊遞水一邊給她順背,臉上的神色十分擔憂:“念念要不我們去醫院吧?”

淩若念接下唐玖那部戲後,就被要求在進組前增肥30斤貼近角色體型,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努力增肥。

但她一個只有90斤的瘦子,這輩子最高體重都沒有超過95斤,要讓她在短時間內增肥30斤談何容易。

這已經是第五次吃吐了。

她漱了漱口,輕喘著氣說:“我沒事,吃不下去吐出來很正常。”

桑菊還是擔心:“你這樣下去會把身體熬壞的。”

她眸底泛著紅血絲,眼神卻平和:“做演員嘛,這是我的工作。”

桑菊皺著眉:“可也沒必要敬業到把胃吃壞。”

淩若念洗完手走出洗手間,然後對著桑菊說:“好了,我進臥室休息,你也早點回去吧。”

“好吧,那你有事打電話給我。”桑菊嘆了一口氣,盯著她的背影囑咐道。

淩若念關上房門,面色蒼白但卻一瞬沒了疲憊,也沒有按她剛才說的上床睡覺。

她靠在門板上,辨認著外面的聲響,確認桑菊已經離開後,重新點了一桌飯菜。

這30斤,她無論如何都得吃出來。

……

*

晚上十點多。

黎氏集團頂層燈火通明。

這一個多月來,黎嶼成都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整個總裁辦陪著他加班,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時芳菲被她爸勒令不能偷跑,痛苦得整張臉都垮了,忍不住嘆氣:“什麽時候能下班啊?”

萬秘書立刻比了個噓的動作:“別瞎說。”

時芳菲感覺自己都要瘋了,看到路過的池川,立刻拉住他打探消息:“池特助,黎總怎麽還不下班,他就一點都不想回家嗎?”

聽到這句話,池川意味深長地往那扇門看了眼。

時芳菲又說:“要不你去提醒他現在已經很晚了,就稍微點一下?”

池川收回眼神,無能為力地聳了聳肩,他可沒這膽量。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只見他接起,聽了那邊說的話後,臉色驟然一變,然後沖進了總裁辦公室。

“慌慌張張的幹什麽?”黎嶼成坐在辦公桌前,眼也不擡。

池川咽了咽口水,將自己在電話裏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向總說淩小姐現在在他家醫院,因為嘔……嘔吐暈過去的。”

話音未落,黎嶼成就立刻撈起手機起身,霸道強勢地發話:“去醫院。”

時芳菲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黎嶼成氣勢洶洶地從辦公室出來,後面跟著行色匆匆的池川。

“怎麽了這是?”

總裁辦的人面面相覷。

坐上車,池川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還有柴叔一直在下面侯著,不用他來開車。

剛剛的那句話,他們都知道是什麽意思。淩若念是因為嘔吐進的醫院,假如檢查結果真的和他們猜想的一樣,那應該怎麽辦?黎總會允許這個孩子被生下來嗎?

他偷偷看向後視鏡,後座裏的男人眉眼陰沈得幾乎要滴墨。

桑菊正在餵淩若念吃藥,病房門就被嘭的一聲推開,嚇得她的手一抖,溫水差點溢出來。

她還沒得及回頭去看誰那麽囂張,一道狠厲的聲音就猛地往她後腦勺一砸。

“出去!”

黎嶼成站在病床前,不容置喙地發號施令。

桑菊不滿地皺起眉頭:“你——”

淩若念看了眼門口匆匆趕到的向源,心裏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然後拿過桑菊手裏的水杯,平靜開口:“桑姐你先出去吧。”

“可是……”桑菊語氣猶豫。今晚是她放心不下才重新回了酒店一趟,一進去就看見女人倒在地上,嚇得她趕緊把人送到醫院,醫生說是急性胃炎。

她才照顧淩若念吃下藥片,黎嶼成就這副吃人的模樣沖進來是什麽意思?

淩若念再三用眼神示意,桑菊才起身出去。

池川隨手帶上房門。

病房內只剩他們二人。

黎嶼成壓下眼皮,居高臨下地開口:“你懷孕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淩若念在心底冷笑,從容不迫地頂上他的眼神反問:“我要是說是,你打算怎麽辦?”

“打掉!”男人的語氣沒有一絲遲疑,恨不得現在就抓著她去做手術。

“打掉。”淩若念低聲重覆了句,眼底浮現一分輕嘲。

她此時真該慶幸自己並沒有意外懷孕,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自己肚子裏的生命,該怎麽告訴他,他的父親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要抹殺掉他的存在。

沒聽到女人的回答,黎嶼成繼續厲聲道:“你別以為拿孩子就能威脅到我?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把他生下來,我也絕對不可能承認他。”

“你很害怕嗎?”淩若念突然問。

“什麽?”

她仰起臉,眼底含著輕蔑的笑意:“你害怕我要是有了你的孩子,會影響你和藺嘉念的感情?”

黎嶼成微瞇起眼,薄唇緊抿。

沒說一句話,渾身的氣息卻變得更加陰沈可怖。

淩若念不禁嗤笑出聲:“黎嶼成,你可真可笑?你憑什麽認為藺嘉念知道你的行為後還能接受你?難道她會覺得你找替身是因為對她深情不滅嗎?”

話音一落,她就被黎嶼成一把掐住脖子。男人眼底一片猩紅:“閉嘴!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淩若念的臉漲得通紅,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她只會覺得你很臟,你很惡心!嘴上說著愛她,其實連下半身都管不住!”

黎嶼成狠狠地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將她掐死一樣,脊背因為用力幾乎要將西裝崩裂。

幾秒後,他松開手直起身子,語氣強勢傲慢得不得了:“我會讓醫院今天給你安排手術。”

淩若念忍不住地捂著胸口咳嗽,然後擡起頭看著他說:“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懷孕,只是急性胃炎。我比你,還不想要你的孩子。”

黎嶼成下頜線猛地繃緊,死死地盯著床上這個令他陌生的女人,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淩若念看著他的背影,語調譏諷:“放不下一個人,就找另一個人暫時留在身邊代替她。黎嶼成,你的愛可真廉價。”

黎嶼成腳步一頓。

緊接著,病房門再度嘭的一聲合上。

淩若念靠回枕頭上,搖頭發笑。

桑菊沖進來就看到她這副模樣,著急地問:“你怎麽了念念?”

淩若念擡起眼皮,說:“沒事,我只是把話全說都出來了,心裏舒坦。”

桑菊伸手幫她將衣服攏緊。

*

第二天一早,鄭迦就來趕來醫院看淩若念。

她在床邊椅子坐下:“你怎麽搞的都進醫院了?”

淩若念緩緩解釋:“沒什麽大事就是昨晚吃太多了,待會辦完手續就可以出院。”

鄭迦皺眉:“那你也不跟我說?要不是聽到向源說起你在他家醫院,我還不知道呢!”

想到昨晚向源在病房外擺手道歉的身影,淩若念頓了下,問:“你和他很熟嗎?”

“還可以吧。”鄭迦撇嘴,然後想起什麽似的,猶猶豫豫地開口,“上次你不是問我……認不認識藺嘉念嘛,我是成年後才回來宜岸的,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所以沒見過她。最近我找了圈裏其他人打聽,好不容易才讓我打聽到一點有用的消息……你要聽嗎?”

淩若念無所謂地點頭:“嗯,你說吧。”

見她狀態不差,鄭迦就將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說了出來:“藺嘉念她也是這個圈子裏的,她家資產和黎家差不多吧,但是大概十二年前,她爸投資失敗破產,接受不了落差,就在一個晚上帶著妻子女兒投海自殺。”

淩若念不可置信道:“自殺?”

“對。”鄭迦嘆了一口氣,臉色有幾分沈。

淩若念喉嚨有點發澀:“那她……”

鄭迦輕聲道:“她已經去世了。”

得知這個消息,淩若念既震驚又有些愧疚。她昨晚為了刺激黎嶼成,還故意提起藺嘉念的名字,實在是對故人的不敬。

沒想到那個照片裏笑容明媚張揚的女孩,竟然已經在十二年前就去世了。

她這才知道黎嶼成昨晚為什麽會那麽生氣,甚至恨不得掐死她,以及明白他為什麽會在慶功宴那天她落海後,完全將她當成藺嘉念。

但這都不是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將她蒙在鼓裏當成替身的理由。

她不是一個物件,她也有自己的情感和尊嚴。

和淩若念聊了半個小時的天後,鄭迦離開醫院,病房內只剩淩若念一人。

她坐在病床上,偏過頭靜靜地看向窗外,晨間正好的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憔悴卻堅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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